您现在的位置: 马蹄金 > 马蹄金功效 > 正文 > 正文

五蠹他与她的缘分,真是半点都不由

  • 来源:本站原创
  • 时间:2020/9/29 16:33:00

古言倾城eng

点击标题下面蓝色字古言倾城   五蠹(五重缘)   作者:水合   楔子   “槐鬼,要打一个赌么?”   “哎?什么赌?赌什么?”   “赌信仰的浅薄、赌所谓虔诚的虚假。谁输了,就用谁的原形做棺材。”   “呵,拿千年神木做棺材,老柳你好大的……尸体?”   “少说冷笑话。来吧……”   第一章   秦州始平郡扶风县西南的小泽村里,安眉正趁着傍晚的片刻闲暇,将满是伤痕的手臂泡进冰凉的溪水中。淙淙溪流在水势缓和处绕了一湾清泓,正倒映出她愁苦的面庞。  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,肤色像嫩白的羊酪,五官深邃而精致;尤其是额发下一双乌亮的眉,好似细长的新月,斜尾又微微上挑,在凝脂般嫩薄的额角流转着青色光采——然而这样一双风流的眉此刻竟蹙着,眉下黝黑的眼珠犹在浓密的睫毛中惶惶发颤。   “我要去找他……”   喘息了半晌之后,安眉痴望着碧蓝溪底流淌过的大片火烧云,惶惧而又坚定地自言自语。   安眉姓安,这是胡人著名的昭武九姓之一,原籍在西域安息州的安国。   秦地俗谚有云:“千年之狐,姓赵姓张,五百年狐,姓白姓康。”   这里的“狐”,也就是“胡”。这条谚语含沙射影地反映出当今汉人对胡人的仇视——从现如今的大魏朝向上追溯,中原好几百年尽是外族横行,二十年前天下由汉族邵氏一统,才算结束了戎狄乱华的局面。饱受欺凌的汉人在扬眉吐气之后,对待胡人的态度就难免过激。   就如同这句谚语——姓白姓康的胡人定居在中原,千年之后即使改姓了赵与张,他们依然还是胡人。低贱的血统,是甫一出生即被打上的标签。   “我要去找他。”   安眉口中的“他”,是安眉的夫君,在新婚当日即被官兵征去洛阳修筑大兴渠的徐珍。   自二十年前入侵中原的胡人退居关外以来,大批胡商每年都会从西域的女市购入胡人少女,再千里迢迢贩到中原——貌美价廉的胡女向来是穷人家买妻的首选。   安眉十二岁时被徐家从扶风县某家酒坊花十五千钱买下,四年来徐家老少一直拿她当劳力使唤,直到去年十六岁上,才替她开了脸与徐珍完婚。谁料抓壮丁的官差在安眉成亲那天忽然降临,结果安眉梳了头嫁了人,却仍旧是处子之身。这场横祸让脾气古怪的婆婆深受打击,毫无道理的将整件事也算在安眉头上,从此更是变本加厉地使唤她。   “讨个胡女就是不吉利,”婆婆徐王氏在盯着安眉做活时,经常转着发亮的眼珠,歪着嘴咧咧,“生辰八字又没有,谁知是不是克丧命,尖脸薄腮狐媚眼,越长越不安分……”   安眉逆来顺受惯了,也不分辩,只任劳任怨,一心盼着徐珍能早些回来。谁知等了一年都不见音讯,只听说大兴渠上劳役是一批接一批地死,不死也因为成天泡在水里下肢都长了蛆,多数会落个残废。时间一长徐王氏便料想大儿子八成已难活命,就琢磨着将安眉改配给小儿子徐宝——小叔徐宝今年才十四岁,安眉心里一百个不愿意,言行中难免透露出一点来,结果一不留神顶撞了徐王氏,自然要讨得一顿毒打。   即使丈夫徐珍在离家前从没给过她任何关爱,安眉也不愿改嫁。她并不清楚自己心里想要什么,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一次她不想乖乖认命。兴许寻到洛阳大兴渠去,就能够找到丈夫;哪怕要留在当地陪丈夫继续服役,或者就近找些缝补浆洗的活做生计,日子总要好过现在罢?   心头一旦拿定主意,安眉便仿佛看见些微希望。她兴冲冲跑下一道缓坡,迎着金秋晚风从飞舞的白荻间穿过,一口气冲到村头大槐树下,虔诚地跪在树前祈祷——那是一株千年槐树,当它枝繁叶茂时,曾经是村中无上的神物,乡民每年都会在树下举行社祭。   去年秋天,一场怪雷将参天大树整棵劈焦,直到今天也没抽出新芽。村中长老认为神树是遭了天谴,冥冥中必然有些不吉利的因由,因此便撤去了树下的祭坛长幡。取消祭祀后村人也渐渐不将这棵槐树放在心上,除了不敢擅自将枯死的大树劈了做柴烧,平日路过哪里肯多看一眼。村中只有安眉还惦记着这棵槐树,时常会悄悄来跪拜祷告一番,有时挑水路过还会不死心地给树浇点水,指望它有一天还能活过来。   “槐神保佑,保佑我去洛阳能找到夫君;保佑我今夜出行顺利……”安眉双掌合什正念念有词,却见周遭天光一黯,苍穹中无边无际的火烧云在刹那间湮灭,冰冷的暮色倏然而降——安眉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吓住,好半天不敢动弹。   就听枯死的槐树后突然响起一声悦耳的笑,接着是脚步声窸窸窣窣,似乎一个人正踏着浅草向安眉走来:“从前七嘴八舌围着我吵,我都懒得理;如今就剩下一个信徒,我倒有兴趣听听她求什么了。”   安眉瞪着从槐树后绕出来的青衣男子,张口结舌傻了眼。那青衣男子望着安眉一径地笑,安慰她道:“你别怕,我就是这棵槐树。”   虽然那俊美非凡的男人一张口就是怪力乱神,安眉首先害怕得却是他听见了自己要出走的打算,跟着她发现这人面相陌生并非本村人,说话声又亲切,这才稍稍安下心来。   “哎?吓傻了么?”   安眉摇摇头,方才想起刚刚这男子所说的话,一双黑眼睛便倏然睁大,将信将疑地打量起面前男子——只见他容貌生得清贵难言,风流神态正应了传说中的仙人之姿,一身绉纱青衫竟找不到一丝衣缝,心中便不由又相信了几分。   “您是……槐神?”安眉战战兢兢小声问。   “嗯,算是吧。”那男子微微咳了一声才点头,“去年我跟人打了一个赌,所以原形被雷劈焦,一直在假死。说起来还要谢谢你,自从我的原形变成现在这副模样,只有你还在真心信奉我……”   安眉怔怔嗫嚅:“那……那些都是本分,应该的……”   “哎,本大爷向来知恩图报,你使我得了好处,我自然也会帮你。”青衣男子笑眯眯说罢,轻轻朝安眉吹了一口气。   安眉只觉得手臂一痒,低头看时发现身上伤口尽数消失,这才彻底信服,不禁心中欢喜,惶惶向槐神一拜:“谢谢神仙大恩。小女想前往洛阳寻找夫君,还请神仙指点。”   “你此番前去,也是命中注定,只是一路多有艰险。这样罢,我就用点道行帮你,”听人喊神仙果然会上瘾,“槐神”便转身从假死的槐树上扒下一块焦黑皴裂的树皮,得意地挑眉嚷嚷道,“都给我出来!”   安眉看着那槐神在树干上挠了半天,从蛀洞里抓出几只蛀虫,又掰下一截手腕粗的树枝,一并递到她面前。   “这是我身上的蠹虫,知道什么是五蠹么?”   安眉盯着槐神手中不断蠕动的肥白虫子,摇摇头。   那“槐神”便笑起来:“昔日韩非子以蠹虫作喻,讽邦国中不事耕战的五种败类,分别是学者、游侠、纵横家、患御者、工商之民。我手里这五只虫子,便是汇聚了这五种人的精气,修了三百年才得个虫身。”   安眉不识字,也听不懂槐神的解释,睁眼瞎子一般茫然问道:“这些虫子能派什么用呢?”   “槐神”将五只蠹虫倒在那半截树枝上,等它们钻入木头后才把树枝递进安眉手中:“我把这五只虫子交给你,你平日就拿这截树枝喂养着,若遇上不可化解的危难,就取出一只蠹虫来——只是用法有点恶心,你得把虫子生吞下去。”   说罢便有点促狭地盯着安眉眨了眨眼睛,谁料安眉却神色不变地点点头:“谢神仙指点。其实恶心倒也还好,三年前灾荒时,我们都从柳树上抓蝤蛴烤来吃的。”   蝤蛴是天牛的幼虫,沿河的杨柳树里长了许多,样子肥嫩鲜白圆滚滚,也不知被哪个才子最先拿来形容美人的颈项,却也是饥荒时灾民的充饥之物。   “柳……柳树?!真他妈地恶心!”却见那“槐神”脸色一白,大惊失色地捂嘴转身,扶着槐树颤巍巍消失在空气里。   安眉捧着树枝怔怔看着眼前的槐树,好半天回不过神来。最后她恍恍惚惚对着槐树又磕了三个头,这才站起身怔忡地离开。   稍后却听见槐树后响起一句凉凉地嘲讽:“你身上的虫子叫‘有点恶心’,轮我就是‘真他妈地恶心’?被人当成神仙就是不一样啊,是吧槐神?”   “少,少啰嗦!”还躲在树洞里的槐鬼碎碎念道,“我身上的归我身上的,可听见有人把你肚子里的蛔虫烤来吃了,我就……呕……”   “不是蛔虫,是蝤蛴,比你身上那些蠹虫不知风雅了多少。说起来那些虫子明明是自己修炼成精,你也好意思对那凡人夸口是用你的道行?”   “要不是蛀在我身上,凭它们能修炼成精?白吃白住那么多年,当然算我身上的道行!”   “强词夺理。”   “嘿嘿你就不忿吧老柳,你是气不过我打赌打赢了呢,也不想想这一年我吃了多少苦。放心吧,我一定会把你的原形‘好好’磨成一口棺材,梅兰竹菊鸳鸯双喜,花样随你挑!”   “我就喜欢听你说冷笑话,”被槐鬼叫成老柳的柳鬼冷笑道,“好,我就要那鸳鸯双喜纹样的。”   “……”槐鬼相当无语。   “对了,你把我原形磨了棺材,我没事该往哪里晃荡去呢?”   这倒是槐鬼事先没料到的状况,然天打雷劈不是白挨的,人争一口气树争一口棺,那棺材是绝对、一定以及肯定要做:“看见我头顶上那根树杈杈没?借你蹲。”   “行。”勉为其难地轻轻一声应,尾调里竟含了点欢喜。   第二章   陈留郡,崔府。   为门生讲解《春秋》直至夜半带来的疲倦,并不能使崔太守放在心上。此刻他正趁着天光未晞,蹑手蹑脚穿过满是晨露的草丛,悄悄潜入一间下人住的耳房——那里睡着前不久刚被崔府雇佣的小厮。   悄悄阖上门扉,崔太守的嘴角若有似无地浮起一抹笑意。借着拂晓的微光,他定睛凝视着躺在寒酸卧榻上的年轻人,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掀起衾被一角,俯在那熟睡人的耳边轻声唤道:“长卿,长卿……”   “嗯?”睡梦中的人厌烦被打扰,张开惺忪睡眼不悦地咕哝,“叫我作甚?”   咕哝完才发现,半个月来的伪装,已然露馅。   苻长卿睡意顿消,懊恼地皱着眉翻身坐起,横了崔太守一眼。崔太守毫无意外地捋着长髯,得意洋洋地笑道:“门生说府中新来的小厮常在间壁偷听我讲解〈春秋〉,又爱与他们叙论长短,每每有惊人语。我听了他们的形容,就猜到是你,名满洛阳的青齐苻氏长公子——苻长卿。”   “崔大人与在下素未谋面,竟能将在下认出来,真是好眼力。”苻长卿披衣下地,开始动手穿衣服,手指碰上素葛夹衣时一顿,干脆将朴素的衣裳抛下,转身从枕边拽过一个包袱抖开,泄出内里的光华璀璨——精白团花绣纨袴、玉色花綀衫袍、秋香色纱縠裓衣,香囊佩玉缠作一团,件件都是洛阳最精美的式样。   苻长卿只管旁若无人地穿衣,干站在榻旁的崔太守便有点恼怒道:“苻公子隐姓埋名寄身于我门下,窃听我论说〈春秋〉,委实狷介。”   “对,”苻长卿扬指弹弹纱冠,回首冲崔太守一笑,“委实狷介。”   崔太守闻言一怔,无奈地瞥了眼面前才刚弱冠的青年,老脸便有点挂不住:“苻公子,崔某是抱着结交之意而来,你这般使我难堪,又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崔大人,”苻长卿穿戴已毕,芝兰玉树一般立在耳房正中,背着晨光的笑容里带了点冷淡,竟似这窗外的秋阳般乍暖还寒,“您能识破我的乔装,就该清楚,我并非抱着结交之心而来。”   话中的坦然回绝使崔太守面色一变,气得声音发颤:“好,好,人道苻氏长公子精于谋算、孤高自许,崔某今日算是见识了。我原本还以为,你是个爱学问的人……”   “在下慕名而来、尽兴而去,何必结交?”苻长卿一边谈笑,一边用右手比出个拈花的手势,眯着一只眼送到崔太守面前,“何况大人您对〈春秋〉的理解,还是差了那么点儿……”   于是这个清晨,门生三千、在当代解诂《春秋》上拥有至高地位的崔太守,颜面碎了一地……   留鹤山通向洛阳的唯一一条山道上,洛阳苻府的小厮、苻长公子的书童阿檀正驾着马车信马由缰,他歪着脑袋托着腮,嘟着嘴问躺在身后车厢中的自家公子:“少爷,您明明挺喜欢那崔太守讲解的〈春秋〉,却为何不愿与他结交呢?”   苻长卿在晃动的车厢里掩上书卷,睨着书童脑袋上的总角淡淡笑道:“崔太守一代鸿儒,又是清河崔氏出身,为官却只做到区区一个陈留郡太守,你道是为何?”   “因为他不羡慕世俗名利,只爱做学问啊!”阿檀摸摸鼻子,疑惑不解道,“世人都称赞他这点,少爷难道还嫌弃他官小?”   虽说少爷是豫州刺史,但俸禄还及不上二千石的陈留太守咧!   “世人都称赞他,我就要跟着称赞了?”苻长卿嗤笑一声,越发觉得阿檀的脑袋像头羊羔,“因为他荒疏公事才不得仕进,现在却要推崇他淡泊明志,我看世人才是糊涂。成天豢养一帮逃避兵役的门客帮闲、清谈误国,前朝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惨痛么?这样的人说难听点就是邦国之蠹,我肯扮作小厮去他那里旁听,便算是对他学问的仰慕了,至于结交——免谈。”   阿檀眨巴着眼睛拼命点头——哎呀呀,他怎么能忘了自家少爷的脾性呢?   ……   当风尘仆仆的安眉站在荥阳县城门口的时候,她按着腰间最后三文钱,心头隐隐浮动不安。自从逃出徐家半个多月以来,自己连赶路带打听,找到洛阳大兴渠时并没能见到丈夫。听说扶风县征来的劳役负责开凿荥阳至陈留郡一段,她不敢迟疑立即赶往这里,只是才刚到城门口,便已是山穷水尽。   如今为了走动方便,安眉一路上都是作男儿打扮,她身上穿着小叔徐宝的衣服,又用一字巾包住了额头和双眉,乍一看还真是个俊俏小郎。跟着清早赶猪进城的小贩一道混进城门,安眉空着肚子不敢买吃食,想着该寻点活计先赚到钱,才好继续寻找丈夫。   天色渐渐亮起来,早市也越来越热闹,饥肠辘辘的安眉穿梭在人群之中,满脸菜色的蹙眉张望,一副寻求出路的愁苦模样全写在脸上。   冷不防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裤脚,安眉吓了一跳,慌忙停下脚步低头一看,才发现是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在摆摊。   “小爷,要玩赌骰子么,三文钱一次。”   安眉连忙摇摇头:“我身上没几个钱,我不玩。”   摆摊的年轻人目光一动,笑道:“小爷,只要三文钱,而且赢面很大,运气好能赚十几文回去呢。”   安眉听见能赚钱,面上略一犹豫,那摆摊少年便将骰子递到安眉面前给她看:“你瞧,这骰子上一共六个点数,只要投出三点以上,你都是按点数赢钱。如果投出三点,就不算输赢;投出一点和两点,是我按点数赢钱。一次三把,你是不是赢面很大?你只要出三文钱作赌注,如果最后算下来我只赢你一个点数,还会退给你两文钱。”   安眉默默算着,只要投出四五六都是自己赢钱,心里早就活动了,嘴上却还犹豫道:“我的赢面那么大,你还摆摊做什么?”   “哎,赌钱就是玩玩么,图个乐子,输赢随意。”少年耸耸肩,无害地朝安眉笑着,露出两颗闪亮的虎牙。   安眉咬咬下唇,便蹲着身子将仅存的三文钱送进了少年的手里。   “好唻!一次三把,输赢不悔咧!”少年贼眼晶亮地将骰子在赌盅里摇得哗哗作响,须臾后赌盅一开,竟是个两点。   安眉心中咯噔一声,脸色便灰暗了一分,谁知之后的两把竟还是二点,安眉便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了:“这……这……”   “输赢不悔,小爷,祝你下次鸿运当头财源广开啊,”少年将手往安眉面前一摊,“给钱吧,你还欠着我三文呢。”   “我,”安眉隐隐觉得上当,却只能气势怯懦地告饶,“我没钱,我身上统共只有这三文钱……”   “骗谁呢?”少年把眼一瞪,扯住安眉身上的包裹作势要打,“你出远门身上会没钱?”   “别——别——我真的没钱,”寒酸的包袱在一拉一扯中被拽开,几件打着补丁的衣裤滑落在地上,当中还裹着些说不清用场的布带、草纸、枯树枝,却的确没有半点值钱的东西,安眉臊红了一张脸,手忙脚乱地将地上衣物抢进怀里,还在不停地嗫嚅,“我真的没钱,真的没钱……”   少年看着安眉手足无措泫然欲泣的窘样,也只得相信了,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:“罢了罢了,晦气的穷酸乡巴佬!小爷我今天放你一马,快滚吧!”   安眉忍住啜泣,赶紧将包袱收拾了搂在怀里,惶惶往后直退。这时她身后恰好有一辆马车正在起行,赶车的少年慌忙勒马吆喝道:“哎哎——你留点神!”   安眉急忙侧脸告了一声罪,转身冲进人群中跑远。   苻长卿正坐在车中啃着滚烫的馅饼,因为马车骤然的停顿被烫到了嘴唇。他愠怒地皱起眉,掀帘看时,却只见一个脑袋上扎着靛蓝色一字巾的少年仓惶跑远。因他生平最厌恶靛蓝色,苻长卿便在心中留了印象,不悦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   “少爷,我刚都看见了,那人被走江湖的骗光了钱,还真是可怜。”阿檀冲安眉的背影努努嘴,“不过掷骰子的伎俩也骗不了几个钱,雕虫小技。”   “为了蝇头小利都会选择作恶,可见执法松懈到何等地步——荥阳郡的刁民也早该被整治了,”苻长卿目光中滑过一丝阴狠,若有所思地重新啃起馅饼,低声吩咐道,“这样罢,今天我不出城,在荥阳多留一天。”   阿檀自然听命,抖动缰绳驾车缓缓离开。   ……   当白天的光景结束,夜幕悄然降临,安眉缩在死巷的墙角里躲避巡夜的官差,冻得浑身直打哆嗦。她一整天都没找到赚钱的活计,此刻身无分文、饥寒交迫,该是走投无路了吧?   流浪的日子每一天都这样漫长,安眉已觉得无法再忍受。当双脚被深秋的夜寒冻僵,她终于不再迟疑,从包袱里摸出槐神给的树枝,瑟瑟发抖地捧到耳边——树枝中正隐隐发出沙沙的声响,是蠹虫在啃食木头么?   安眉吸了吸鼻子,横下心,攥紧树枝往地上敲了两下。借着明亮的月色,她看见一只蠹虫很快从树枝中掉了出来,正落在地上蜷曲扭动。   槐神是不会骗她的!安眉这样想着,便将肥白翻扭的蠹虫用指尖捏起,直着脖子吞进了喉咙。她睁大眼睛瞪住夜空,感受着一只活物一点点滑过自己的食道,死命咬着嘴唇压制住干呕的欲望……吞下去!吞下去!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,槐神不会骗她……   翌日朝食之后,即将离开荥阳的苻长卿正在车中闭目冥思,匀速前行的马车却再次被人惊扰。他的身子向前一冲,才刚刚扶稳凭几,便听见自家的书童已在车外扬声大骂。苻长卿皱皱眉,望着车帘问道:“阿檀,发生什么事了?”   “少爷!我驾车驾得好好的,这个人忽然撞上来,又没受什么伤,还赖着不肯走……”   苻长卿挑挑眉,扬手掀开车帘,只能看见坐在马蹄间的无赖露出半个脑袋,脑袋上还系着条靛蓝色的一字巾。他心中一动,绝佳的记性便已从脑海中翻出同样一条少见的靛蓝头巾,不禁冷笑道:“荥阳郡的刁民,真该好好整治了——阿檀,鞭子在手里么?”   正与无赖纠缠不休的阿檀忽然听见少爷在车中问话,心中就是一紧,怔忡地应了一声:“在。”   话音未落,一贯钱便从车厢中抛出来,哗啦啦正落在阿檀脚边。   “因受骗而行骗最可恨,抽他十鞭子,记得最后一鞭须落在脸上,好令他人提防——这叫罚莫如重而必。为求生铤而走险也算可怜,打完了再将钱给他——这叫赏莫如厚而信。”   “是,少爷,阿檀受教了。”   第三章   安眉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,觉得自己正置身于一团柔软的云雾里,她懒洋洋翻了个身,膝盖磕上一大包硬邦邦的物事,这才痛得清醒了点。   她只记得自己吞下了一只蠹虫,然后……发,发生什么事了?安眉霍然坐起身,惊愕地看着自己遍体绫罗,覆在身上的衾被又软又轻,也不知内里絮得是什么材料。   “我,我这是在哪里?”安眉磕磕巴巴自语,掀开被子看见放在自己腿边的毡布包裹,好奇地打开一看,差点没吓昏过去。   毡包里是一锭一锭的银块,间或还夹着几块马蹄金,成贯的铜钱像蛇一样盘成一堆,安眉做梦都没见过这么多钱。她看得两眼发直,浑身筛糠般发抖,颤着手摸了摸耀眼的财宝,一颗心跳得直堵住嗓子眼儿——她,她身边哪来这么多钱?   虽然眼前光怪陆离目不暇给,安眉却蓦然想起一事,她赶紧起身四下寻找,却遍寻不见自己原先的包袱;跟着她在床榻边发现另一只陌生的毡包,打开看见内里除了些精细的衣物,还有槐神给她的槐树枝,这才松下一口气。安眉将树枝紧紧贴在心口抱住,开始谨慎地往四周打量。   此刻她正处身于一间驿栈的客房,这个安眉可以从驿栈统一配给的铜盆铜壶上判断出来,只是这样舒适的客房安眉从来都住不起。那么,自她吞下蠹虫到醒来的期间,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?   安眉低下头,再次细看自己身上的衣料。她扯开襟口,发现用来束胸的布条已被换成细软的白绫,不禁满足地微微一笑——看来在自己昏睡的时候,蠹虫将她照料得很好。可是……不对!   安眉怔怔拉下衣襟,瞪着自己肩膀上刺目的鞭痕,惊疑自语道:“哎?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她飞快地检视周身,在背上又摸到几条未愈合的伤痕,跟着照镜子发现自己额角上也落下道黑红狰狞的伤疤,着实唬了一跳——好好地伤成这样,身边这些钱,别是不义之财吧?   安眉不识字,早记不得当日槐神告知自己的话,什么五蠹不五蠹的。她只知道自己走投无路时吃下了一只蠹虫,而那只蠹虫确实帮自己度过了难关,眼下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,只有靠自己小心打听才是。想到此安眉便赶紧起身穿好衣裳,又将沉甸甸的金银分作几包藏好,这才贴身装了一吊钱,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。   此刻朝食刚开,驿栈的灶房里正是白汽腾腾,栈中小厮看见了安眉,连忙笑着招呼道:“公子这么早就起身啦?昨天睡得不好?今天要吃点什么?”   安眉战战兢兢坐在席上张望了半天,才鼓起勇气道:“我,我要一份热汤面……”   却听那小厮笑道:“唷,公子今天胃口不好?点得可真素净。”   安眉立刻涨红了一张脸——她一年当中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汤面,刚还为这份奢侈窃喜呢,看来真是有钱都治不好的穷酸病。羞赧归羞赧,当热乎乎的汤面送到面前时,安眉还是憨憨地笑起来。她就着碗口吮着香浓的鸡汤,不停地搅动筷子与充满韧劲的荞麦面条缠斗,真是越吃越开心。   吃饱喝足后安眉走出驿栈,沿街买了点干枣杏脯,故意找了个面善的老妪搭话:“婆婆,我生病睡了两天,有些糊涂了,今天是什么日子?”   正在晒太阳的老妪很高兴有零嘴吃,对着安眉呵呵笑道:“唷,年纪轻轻身体可要保重。今天是九月十二乙酉日呐。”   安眉心中一算,不禁骇然。她是乙亥日夜里吞下蠹虫的,算来竟已过了十天!这十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……安眉心不在焉地将零食送给老妪,自己心思重重地走回驿栈,取出一小包银锭放在榻上端详。   许多事想破头也想不明白,但安眉笃定槐神不会骗她——饥寒交迫的危机不是已经过去了吗?所以接下来自己只要安心寻找丈夫就好,至于想不通的地方,就别再多想了吧。   安眉低头敲敲脑勺,才放下心事浑身一松,刚要吁出一口气,却听门外轰然一声巨响——几名官差破门而入,冲上前缴下榻上的银锭,凶神恶煞地将安眉架住:“小爷,麻烦你走一趟县衙,有人告你呢!”   安眉吓得脸煞白,双腿软在地上直划拉,只能被官差架着胳膊押走。她拖着哭腔一路凄凄惶惶,泪眼巴巴望着五大三粗的官差语无伦次道:“小人知罪了、小人知罪了……小人犯了什么罪?”   一路疾趋到县衙,安眉不明所以地被人往堂中一丢,整个人畏缩在森森高堂中筛糠般发抖。胖乎乎的荥阳县姜县令在堂上一拍醒木,高声喝道:“下跪何人?”   “小人,小人安眉。”安眉结结巴巴回话。   “你可知罪?”姜县令不审不问,上来便是这么一句。   “知罪,知……什么罪?”安眉心里迷迷糊糊,觉得自己罪可多了——比如私自逃出徐家、女扮男装,又不明不白得了许多钱财,但不知是哪一样让她被逮进县衙。   “有人告你当街聚赌、侮辱他人,制假贩假、欺谩敛财,你认是不认?”姜县令看着安眉目瞪口呆的傻样,才又补充了一句,“你看看告你的人,你可认识?”   安眉听了这话,才意识到身旁还跪着一个人,慌忙侧过脸一看,竟然是当日在早市上骗去她三文钱的少年。安眉在震惊之余委屈地低呼:“你怎么恶人先告状呢?”   那少年乜斜双眼哼了一声:“老子不告死你,誓不为人!”   安眉浑身一颤,想不透这人为何如此刻毒。这时堂上姜县令拍着醒木发话:“被告者安眉,还不从实招来!”   “大人,小民不曾做过这些坏事,只是十日前小民在街市上,曾被原告人骗去三文钱,之后就不曾有过往来,小人不知他为何要告我……”   “胡说!”那少年噌一下跳将起来,又慌忙跪下争辩道,“你只说十日前的事,那八天前发生的事,你怎么不说?!”   “我……”安眉张口结舌。她委实不知八天前发生了什么事,还能怎么说?   “大人,”原告少年声泪俱下,抽抽搭搭对堂上嚷道,“您要为草民做主啊!”   “嗯,”姜县令点点头,吩咐左右道,“上物证。”   一名官差立即把收缴来的赃物——安眉的包袱和当时从榻上缴获的财物当堂打开,只见十来锭银子亮晃晃引人注目,而裹在衣服里的槐树枝却恰好被抖落在地上,骨碌碌一直滚到安眉腿边。安眉趁人不注意,悄悄将槐树枝拾起塞进了袖管。姜县令一连看了银锭好几眼,才把眼珠移开问安眉道:“这些银锭,你从哪里得来的?”   实际上这些银锭只是“赃款”中的一小部分,还有许多被安眉藏得极好,除非将客房拆得底朝天,否则绝无可能尽数起获。安眉也不知道这些钱的确切来历,支支吾吾了半晌都是在磨蹭时间:“这……这……”   姜县令认定安眉在赖账,拍了醒木道:“带人证。”   就见堂外碎步跑进来一个人,惶惶跪地拜道:“草民荀保叩见大人。”   “嗯,荀保,你且把你当日所见所闻,详实道来,若有半点弄虚作假,严惩不贷!”   “是。”那证人又是一拜,这才绘声绘影、有声有色地,将如今早已街知巷闻的乐事又描述了一遍,“草民是早市上卖鹿肉馅饼的,生意远近有名、向来兴隆。这位原告的小爷呢,从前一直占着我摊子前的一小片地方,专靠掷骰子诳骗些初进城的孱头,混几个小钱。八天前,这位被告的小爷卷着个包袱,拎了一贯钱找上了原告,要拿这整整一贯钱来与他掷骰子赌钱……”   这时跪在一旁的少年恶声恶气插口:“我就打眼一瞧,好么,原来是前两天被我耍过的人又找上门来了,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……”   “知道他没安好心你还与他赌?”姜县令没好气地哼了一声。   “那不是因为我有把握赢嘛,”少年谄笑道,“小爷我也不是吃素的呀,那骰子做过手脚,注过水银哒……”   姜县令将醒木一拍、虎目一瞪,提醒堂下原告别得意忘形。那少年赶紧收敛了嘴脸,正色道:“大人,此事一码归一码,草民行骗不过是骗几个糊口的小钱,哪里像他这般赶尽杀绝!草民在这里承认行骗,也是为了使大人知道,草民遭人设计、被人迫害得有多惨,大人明鉴!”   姜县令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,望着堂下证人道:“你,继续说。”   卖鹿肉馅饼的荀保这才继续道:“一般说来,这原告小爷的骰子不管怎么丢,都只能掷出二点。所以呢,原告人都是诳那些受骗的,说投出四五六算他们赢,投出三点不论输赢,投出一二点就算原告人赢;一文钱投一次,最后按点数算钱。然后那天,这位被告的小爷拿了一贯钱,也就是一千文,叫这位原告人当场投了一千次……”   “大人!”这时原告少年扑在地上大喊道,“千古奇冤正在此!那天我投了一千次,次次都是六啊!大人,邪门啊!那骰子明明是注过水银的啊——”

编后语:希望您看完了这篇文章,您的生活会越来越好!!!

有好东西,就分享。即使是个笑话,也有可能会帮助到别人,请借用你宝贵的金手指,马上点击屏幕右上角按钮分享到给小伙伴们,你的善意善行善举,必有善报。

预览时标签不可点


本文编辑:佚名
转载请注明出地址  http://www.matijina.com/mtjgx/5209.html
热点文章

  • 没有任何图片文章
  • 没有热点文章
推荐文章

  • 没有任何图片文章
  • 没有推荐文章

Copyright © 2012-2020 马蹄金版权所有



现在时间: